慎独,是每个人的必修课。
一念贪欲,往往会让人堕入无尽的深渊。
我们每个人都要小心。
不要点下售卖机上,名为贪婪的,自我毁灭的按钮。
拾貳
深夜的街道又静了下来,
方才还散落了一地的红色钞票消失的一干二净,
安静伫立的售卖机旁,
什么也不剩。
0 1
天很冷,虽说并没有下雪,但凌冽的风还是像夹着冰片一样,轻而易举的穿透了厚重的棉衣,刮得人脸生疼。
高大的建筑伫立在街道的两边,街上除了秦颂别无一物,显得愈冷清了。好不容易看到那栋熟悉的楼,他忍不住舒了口气,可惜还没放松一会,手机铃声蓦地响起,空旷的街道上甚至能听到回声。
手机上跳跃着的“老婆”两个字并没有令他感到开心,相反,他突然停住了步子,带着些许无可奈何的表情,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妻子林可刻意压低的声音,她在不满地质问他的晚归。
秦颂叹着气停下步子,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楼房,不由得退后了两步,靠在路灯上麻木机械地解释着。
秦颂是个很普通的人,他一路按部就班的度过了自己小学至大学的时光,然后毕业工作,接受父母安排的相亲,与妻子林可结了婚,五年前儿子出生,妻子便辞职在家照顾家庭,而他也一路升职,薪水亦水涨船高。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可谓是格外幸福美满。
秦颂瞥了眼手腕上的表,再有五分钟就要三点了,可妻子并没有安慰他的意思,依旧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东东下个月就要上小学了,学费你准备好了么?”。
“……”
“我准备给他报一个英语辅导班,你不知道隔壁的宋美,她家……”
大约是被秦颂长久的沉默勾起了不满,林可突然爆发,猛地提高了声音朝他发火:“秦颂,你什么意思?连话都不想跟我讲了是吗?”
秦颂动了动嘴唇,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可可,我天天加班到凌晨,可你每次打电话就只是告诉我这里要用钱,那里要用钱,你……”
他的话被气急的妻子打断,“秦颂!你觉得你辛苦了是吗?我每天照顾家里照顾你爸妈就不辛苦吗?别人过得是什么日子,我过得又是什么日子?我都多长时间没有买过新的护肤品了,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妻子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利,慢慢地又带上了哭腔,到最后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了起来。
电话那头林可的哭声与被吵醒的儿子的哭叫声混在一起,秦颂默默地把后半句“你就不能关心我一下吗?”咽了下去,匆匆回了句便挂断了电话。
林可似乎还余怒未消,立刻又将电话拨了回来,秦颂看着手机上疯狂跳动的两个字头痛到爆炸,犹豫了下,还是选择了关机。
方才秦颂有多想快点回到自己那温暖的房间,现在就有多抗拒。他靠着路灯发了会呆,被风吹的瑟瑟发抖,抬眼正看到旁边有一台幽幽亮着光的自动售卖机,便蹭了过去,飞快地选择了一杯热咖啡付了钱,想要暖暖身子。
然而,崭新的售卖机似乎出了故障,电子屏下的红灯闪烁了两下,却并没有吐出他想要的东西,秦颂有些恼怒,狠狠拍了两下机身,见没有反应,心头火起,忍不住骂了一句,抬脚狠狠踹了上去。
“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售卖机似乎被他踹坏了一样,指示灯开始疯狂地闪烁,电子屏亦变作了花屏,整个机器像是不堪重负般叽叽扭扭地叫唤起来。
秦颂这才如梦初醒,紧张地凑过去,心下开始抱怨自己方才的鲁莽,这边儿子的学费钱还没解决,若是再把这个售卖机弄坏了,那他真的是要被妻子与经济危机逼到崩溃了。
这边正紧张着,售卖机却仿佛恢复了正常,哗啦啦地吐出了一堆东西出来,隔着半透明的挡板,看不出是什么。
秦颂松了口气,有些好奇地掀开挡板,想看看掉了什么东西出来,然而这一掀开他就定住了,黑糊糊的挡板后面,显眼的红色像是一把火,猛地扎进了眼里。
钱!是钱!
售卖机或许真的被他踹坏了,竟然开始吐起钱来了。
0 2
秦颂咽了咽口水,感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
成打的红色钞票将售卖机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的,打眼看去起码也有个四五万,秦颂摸了摸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伸手将捆得工工整整的钞票取了出来。
明明是寒冬,秦颂的额角却开始冒汗,自小的教育告诉他应该报警,但是……
秦颂紧紧皱着眉,蓦然想起方才电话里妻子不依不饶的哭声,一咬牙,脱下了外套裹住这些钱,抬脚进了楼洞。
林可红肿着双眼给秦颂开门时,还准备再骂他几声,而抱着自己棉衣一副做贼模样的秦颂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一步就跨了进来,然后在妻子狐疑的目光中反手“咚”地一声把门重重关上。
林可气得脑子发昏,张嘴还没说话,就看到自家丈夫抹了一把额角,从包的严严实实的棉衣里提了一捆钱出来。
“你哪来那么多钱?”林可转怒为喜,乐滋滋地上前接住。
秦颂含糊不清地应了句:“公司发的奖金。”
“奖金?你们公司现在发奖金都用现金了?发了多少啊?你们……”
秦颂正心神不宁,被妻子一连串问题问的恼怒,下意识回道:“说了是奖金就是奖金,你哪那么多问题?”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要坏,与林可结婚六年,她并不是一个脾气多好的女人,想到这,他赶紧补救:“有了这些钱冬冬的学费就解决啦,剩下的钱老婆你可以买点新衣服和护肤品,你……”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妻子的表情,林可脸上一丝怒色也没有,正美滋滋地低头数钱。
秦颂撇了撇嘴,充满紧张的心头泛起了一丝骄傲与窃喜。
林可乐滋滋地点完了钱,抬头格外兴奋地亲了他一口:“老公你真棒,光奖金就有五万!”
秦颂摸了摸被亲的脸颊,心里却想着,若是没有捡到这些钱,只怕今天他回来要闹到明天早上去了。
他看了眼脸上带着笑的林可朝着浴室走过去:“老公,我去给你放热水,你好好泡个澡去去寒气!”
秦颂有些受宠若惊,却不经意地想,她究竟是关心我,还是因为这些钱呢?
他盯着连步伐都变得轻快了许多的林可,面上浮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不屑笑意。
是因为钱吧。
0 3
秦颂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中午。
直到他猛地想起了某个被他忽略至今的事——
椅子突然翻倒,同事疑惑或是不满的目光尽数落在了突然跳起来的秦颂身上。
秦颂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扔下了一句抱歉便匆匆跑到了厕所,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挂不住了。
他拿着手机飞快地拨了一个电话,林可略带兴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时,手心因为紧张而泛起潮湿的汗液,令他几乎握不住手机了。
他稳了稳神,问道:“可可,昨晚的那笔奖金……”
妻子带着笑意的声音立刻打断了他,“老公!你这笔奖金真的来的太及时了,我帮冬冬交了辅导班的学费,还给你买了新的棉衣,你今晚想吃什么?我……”
秦颂木然地挂断了电话,蹲在那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蛋了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在明知道这笔钱是属于这个售卖机的情况下,他还是带走了它们,那么应该算作捡还是偷呢?
秦颂伸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心乱如麻。
他一边安慰着自己不过是捡了一笔钱,一边又忍不住开始设想起事情败露,自己当着全公司同事的面被警察带走的画面……自小就遵纪守法的秦颂越想越怕。
秦颂提心吊胆的度过了平安无事的一周,却并没有放下心来的感觉,相反,他开始越发的焦灼了。像是被吊在万丈峡谷的上方,身上的绳子随时有可能断裂,而他,并不知道它会断掉的时间。
又是一个加班到凌晨才下班的夜,秦颂裹紧棉衣走在回家路上,在瞄到那个在深夜里闪着微光的售卖机时,鬼使神差的,他抬脚走了过去,电子屏像是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突然显出一行字来——
是否选择领取?
领取?领取什么?秦颂一头雾水,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犹豫着点了是。
售卖机安静的立在那,指示灯闪烁不定,却始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秦颂敲了敲额头,突然觉得在寒风中等着一台坏掉的售卖机的自己有些蠢。
他裹紧了棉袄,抖抖索索地刚转过身,身后的售卖机突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然后开始疯狂运作了起来。
秦颂愕然回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身后的售卖机疯了一样地闪烁着红灯,出口的东西越积越多,终于碰地一声,挤开了塑料的挡板,哗啦啦“淌”了一地。
秦颂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站在那呆呆地盯着售卖机,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不过,任谁看到路边的售卖机像是流水一样疯狂流钱,恐怕都不能再保持冷静了。
一个小小的售卖机,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怎么可能装得下这么多钱?
售卖机终于停止了动作,身前捆得结结实实的百元大钞像是一座小山堆在售卖机周围。
秦颂听到自己的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声音,他咽了咽口水,做贼似的左右打量了一番。
凌晨三点的街道,静地仿佛不在人间,深冬的季节,只能听到偶尔风拂过树梢的声音。
“怎么办?”
秦颂脑子里一片混乱,他蹲在售卖机前,紧张的连额角都开始淌起汗来。
一直安静着的售卖机突然“滴滴”响了起来。
机器正上方亮起的两个小红灯像是缓缓睁开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惊疑不定的秦颂,“滴滴”声越来越快,仿佛在催促着他。
秦颂一瞬间有种被某种野兽盯上的危机感,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来,他打了个寒战,低头看着满地鲜红的钞票,突然一咬牙站起身,想要验证自己的某种猜想似的,两步跨过去,对着售卖机上绿色的确定键狠狠一拍。
顶端的两个小红灯缓缓熄灭,显示屏闪烁了两下,机器又开始了运作,出口哗啦啦又开始“流”起了钱。
秦颂按了按自己跳的飞快的心脏,突然神经质的笑出声来,笑声沙哑又干涩,却充斥着无上的愉悦。
一台会吐钱的售卖机,他,发财了。
0 4
秦颂十指放在键盘上,舞动如飞,袖口嫌热似的,挽得高高的,一副工作地十分认真的模样,余光却不住地打量着两边的同事。
果然,不多时,右边的小李便一脸艳羡的凑了过来,“秦哥这是在哪发财了?都戴上这么好的表了!”
秦颂吐了口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毫不在意地瞥了眼右手上精致的手表,笑道:“男人嘛,总要有几块能撑面子的表嘛。”
小李嘴里“啧啧”称赞,“这得好几万吧?”
“不多,也就八九万吧。”
“这还不多?”小李一惊一乍的叫出声,“这得有我们小半年工资了!”
小李的声音吸引了周围的几个同事,纷纷放下了手上的活儿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秦颂嘴上谦虚着,却也没拒绝大家的围观,他用左手托着右手腕,像托着一个绝世宝物,在众人眼底下晃了了一圈,然后成功收获了一片惊叹声。
正得意的时候,左手边突然幽幽传来了一个声音:“有什么好看的?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秦颂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头看过去。
说话的人果然是林山。
他们一向不和,加上半年前秦颂与他一同竞争的晋升岗位被秦颂给拿走了,两个人的关系越发的水深火热起来。
看到秦颂回头,林山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道:“看什么看?我说的有错么?秦颂你有这么大方买真的?”
秦颂涨红了脸,刚准备说话,身后突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都干什么呢?上班时间在这里偷懒?”
众人静了一瞬,然后纷纷散开,只留下面红耳赤的秦颂和林山两个人。
来的人是秦颂的顶头上司毛总,他皱着眉毛看了两个人一会,突然开口:“秦颂,你跟我去一趟办公室。”
秦颂有些忐忑的看着前面毛总的背影。
自他进公司开始便跟着毛总,毛总对他不可谓是不照顾,甚至可以说他秦颂能有今天,都要多亏了毛总的提拔。
但隐隐的,秦颂内心却泛起一丝不忿,毛总不过比他大了四五岁,却因为优越的家庭去国外渡了层金回来,如今在公司里不仅职位压了他一头,工资更是他的几倍。
秦颂一路胡思乱想着跟着毛总进了他的办公室,毛总沉默了一会,终于笑着开口:“小秦最近真的发财了啊,换了新行头不说,表也换了新的。”
秦颂内心刚升起一丝飘飘然,便注意到了毛总手腕上的金表,顿时像是有一盆冷水冲着他的头浇了下来。
他吞了吞口水,只觉得毛总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讽刺他。
毛总还在对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的下属苦口婆心:“小秦啊,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要对自己的工作上心啊,虽说赚了点钱,但还是要存钱的嘛,你……”
“毛总!”他的话被秦颂打断,毛总一怔,眼看着秦颂铁青着脸抬起头,“我不干了,我要辞职!”
0 5
秦颂叼着烟卷走在寒风四起的街道上,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前几天他拉着妻子林可做了试验,这个售卖机不仅是个宝贝,而且,还是他秦颂一个人独有的宝贝。
于林可而言,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售卖机,而对他秦颂来说,却可以吐出钱来。
经过实验,秦颂也发现了一些关于这台售卖机的规则。
除了最开始的那两次,现在的售卖机每天只能给他吐出一次钱,每次十万。
但对于一直拿着死工资的秦颂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秦颂摆弄着从兜里掏出来的银行卡,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有了这么一笔“稳定收入”,谁还要去做个当牛做马的打工仔?
想到这里,秦颂伸手掐灭了烟头,拿出手机给林可打了个电话:“可可,我们买套新房子吧。”
林可被他吓了一跳,想了一会才开口:“我们哪有那么多钱?”
“就从银行里先贷款!再顺便买辆车。”秦颂满不在乎的说着,见她还有些犹豫,又开口道,“反正你老公我现在日入十万,还怕还不起?再说了,好歹月入百万,总得有套配得起身份的房子跟车吧?”
林可这次不再说话,默认了。
秦颂觉得,自己这30多年里,第一次过得如此扬眉吐气。
以往看一眼都嫌贵的东西,如今买下来,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他与林可很快便敲定了市中心的一处宅子。
秦颂翘着二郎腿,惬意地啜着售楼小姐送上的香茗,送上来的售房合同看都没看一眼便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林可却有些担忧,在与秦颂走出售楼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凑过去轻声问道:“老公,这套房子要500多万,我们现在手里哪有那么多钱,而且……”
秦颂不耐地抽出自己被抱住的胳膊:“只要那台售卖机能给我一直吐钱,有什么东西是我买不起的?”
林可嗫嚅着还想说话,秦颂更加不耐烦了,回头冷冷盯住她:“这钱是我出的,别在这给我指手画脚的!要是觉得不够,那你也去找一台会吐钱的售卖机啊!”
言罢秦颂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的林可却怔在原地,与秦颂结婚近十年了,她终于发现,自己的丈夫似乎已经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0 6
秦颂醉醺醺的从自己新买的跑车上下来,顺手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叠红票,数都没数就丢给了前面代驾的司机。
在得到了对方叠声的感谢之后,秦颂才心满意足地打着酒嗝转身朝家里走去。凄冷的风刮得他越发酒意上涌,一时路都有些走不稳了。
突兀的手机铃声激地秦颂猛地一跳,他捂住有些发昏的头,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售楼部的经理,他小心翼翼地通知秦颂过几天就要交房,话还没说完,就被秦颂一口打断:“说了这么多不就是催我交房款么?我还能少的了你们的钱?”
听着电话那边一个劲儿的致歉,秦颂不耐地挂断了电话,然后一步三晃地,总算走到了自己的宝贝售卖机旁边。
他像平常一样伸手按下了那个熟悉的绿色按钮,等了片刻,售卖机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吐出钱来。
秦颂一愣,又按了一次,却依旧没有反应。
他的酒立刻醒了大半,伸出手拼命按着那个熟悉的按钮。
可惜,售卖机像是坏掉了一样,伫立在那里,安静极了。
秦颂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一个多月,秦颂的日子过得无比奢靡,别说售卖机吐出的钱被他花得没剩多少,甚至还欠了不少外债。
他从未想过,若是售卖机不再吐钱了该怎么办。
秦颂脑中一片空白,捏紧拳头在按键上狠狠锤了几下,然后颓然坐到了地上。
没有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0 7
秦颂失魂落魄地在售卖机旁蹲了很久,才勉强支起身子,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售卖机。
深夜里的售卖机冰冷且沉默,顶端的两个小红灯不住地闪烁,像在打量着这个惊慌失措的男人。
秦颂不死心地凑上去,几乎贴到了售卖机的电子屏幕上。
“滴——”售卖机突然响动了一下,然后电子屏上缓缓浮现出了一行字:
“请放入兑换物。”
在这同时,售卖机出口的塑料挡板“碰”地一声打开,露出黑漆漆的洞口。
秦颂心中一动,试探性的褪下了右手腕上的金表,放了进去。
挡板“啪”地一声合上,发出了金属与玻璃碎裂的声音。
秦颂咽了咽口水,等了片刻,终于听到了熟悉的机器运作声,他近乎疯狂地弯下腰,不等挡板完全打开就把手探了进去。
秦颂看着手里的一叠钱,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
这块金表花了他足足50万,如今被售卖机吞了下去,却只吐了这么几千块钱。
售卖机又长长地“滴”了一声,挡板升起,露出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像是一只张开了大口的兽类,等待着他的投喂。
秦颂盯着那黑不透光的出口看了许久,莫名地有些心里发毛,还没来得及反应,右侧突然传来一股冲力,他毫无防备,用手撑了一下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
他又惊又怒地回过头,却看到了自家养了许久的小狗安安正对着售卖机做出一副警惕万分的模样,压低了身子,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警告声。
秦颂有些惊讶,随后便不耐烦地吼道:“安安,走开!”
他对着做出攻击状态的安安发出了命令,可平日里温顺听话的安安却仿佛没听见一样,更加凶狠,爪子刨在地上一副随时都会扑过去的模样。
秦颂心头火起,狠狠一脚踹开了挡着路的安安,安安哀鸣一声,狼狈地滚到了一边,秦颂却没有回头看一眼,他满满的心思都放在了这台突然不再吐钱的售卖机上。
刚抬起脚,裤腿却被爬起来的安安一口咬住,拼命朝后拖。
秦颂挣了几下都没挣脱,内心突然泛起了一丝暴戾,他猛地用力挣脱了安安,然后对着又扑过来的安安就是一脚,安安叫了一声,撞上了那台安静伫立着的售卖机。
秦颂还没站稳,就惊恐地发现售卖机像是活了一样,猛地把安安一口吞了下去。
他愣了几秒,才大叫了一声“安安!”,扑过去拼命抠着那紧紧闭合的挡板。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抠开,只听到了几声凄惨的狗叫声,随后便是令人牙酸的皮肉破碎的声音。
秦颂魂不附体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作呕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熟悉的运作声响起,挡板打开,像平常一样,扑扑簌簌地落了一地钱。
秦颂抬起头,看到了显示器上的一行字:“余额400000,是否全部取出?”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直起身,按了下绿色的按键,然后就扑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这个售卖机,是要用活物来换钱的啊……
0 8
林可停好跑车走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跪在一地钞票中间又哭又笑的秦颂。
林可先是一惊,随后便是惊喜,她飞快跑了过来,一边拢着地上的钞票,一边满脸喜色地问道:“老公,今天怎么弄了这么多钱?”
秦颂埋着头,木然地把钱往箱子里装,像是没听见一般。林可并没有在意,她手脚麻利地打开自己带来的手提箱,把钞票整整齐齐地码了进去。
过了好大一会,林可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问道:“老公,安安呢?刚才我停车的时候看到它往这边跑了啊?”
秦颂的手猛地一顿,却依旧没有回答。
安安是他们结婚那年就养了的,这么多年来夫妻俩都把它当做了家里的另一个孩子,如今却没了踪影,林可急了,站起身猛地推了他一把:“我跟你说话呢!”
秦颂被她推的一个趔趄,摔进了钱堆里。林可正准备说话,就看到秦颂突然抬起头,死死地盯住她。
他满脸泪水,眼睛却像是饿极了的狼,红得骇人,林可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颂却狠狠盯着她,终是开了口,声音又沙又哑,像是结了铁锈:“安安?它就在这——这一地钱,就是安安啊!”
林可愣在那,半晌才抖着声音开口:“你把……你把安安怎么了?”
秦颂却冷笑了一声:“怎么了?害怕了?这台机器不会吐钱了,要不是安安被售卖机吃了!哪来的这一地钱?”
林可依旧是呆呆愣愣的模样,秦颂爬起来,继续往箱子里装钱,装着装着却又忍不住,抱着膝盖失声痛哭了起来。
正难过着,肩膀突然被人按住,秦颂一愣,抬起头正对上了一双亮的惊人的眼睛,林可蹲下身子与他平视,眼中满是疯狂的热切:“安安换了多少钱?”
秦颂愣愣地回道:“四十万。”
林可皱了皱眉,眸子里突然泛起了一丝狠戾:“如果售卖机不吐钱了,我们就完了!安安不过是一条狗,我们养了它这么多年,给我们换点钱回来也算是报答了我们了!!”
秦颂眉头紧皱,像是被说服了一样,迟疑地点了点头,林可突地一笑,像是无边夜色中绽出的一朵花:“而且老公,我觉得我们好像,找到换钱的方法了。”
0 9
临近过年,天气越发冷了,这天的天气格外的差,风冷得刺骨,还下着雪,天刚擦黑,路上便没了什么行人。
秦颂和林可两个人连头都捂地严严实实,一人抱了个大箱子便出了门。
刚一出门秦颂便打了个冷战,即使套了厚厚的几层衣服,却还是轻易便被风吹透了,他嘟囔骂了几句,几步跑过去坐上了车,对着副驾驶的林可问道:“我们还欠多少钱?”
“还差七百多万吧。”
“怎么会欠这么多?”
“上周你妈过生日,光请客就花了二十多万!再加上家里新买的车……哎对了,我说,下个月我爸就生日了,你也得给我大办,不能比你妈差!!”
秦颂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启动了车子。
自林可想出了换钱的新法子后,两个人又过了那么一段灯红酒绿的生活,可惜,好景不长,如今,他们的“收入”又开始降了。
跑车停到路边,两个人默不作声地下了车,从车里拖出了那两个大箱子,打量了一下周围,才朝着售卖机走过去。
到了地方,两个人便动手打开了箱子,箱子里传来了微弱的叫声,秦颂犹豫了一下,从箱子里拎出了一只猫。
是了,这便是林可想出的法子,用活物,去“献祭”这台售卖机。
开始的确很有用,两个人依靠着收来的猫猫狗狗,得了不少钱,可随后,钱数便开始下降了,如今,一只猫狗,也就只能换上十万块。
秦颂皱起眉,看着在手中挣扎的猫咪,突然有些不忍,林可见他犹豫,突然伸手从他手里夺过猫咪,一把扔进了售卖机。
停了片刻,售卖机便吐出了成打的钱,林可挨个捡了起来,一张一张数了起来,越数眉毛皱地越紧:“只有五万块……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少了!”
秦颂一听便急了:“才五万?我们欠了七百多万,这得多少只猫狗才能填上这窟窿啊!”
林可一边把箱子里的猫狗往售卖机里送,一边白了他一眼:“那能怎么办?猫狗不值钱了,难道喂它吃人?!”
这话刚出口两个人便齐齐打了个冷战,互相看了一眼,秦颂勉强地挂上了一个笑容:“怎……怎么可能呢!”
林可也跟着笑,只是笑意没有到达眼底,莫名地显得有些可怖。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将今日的收入收拾整齐后,却也没有急着走,秦颂叹了口气,点上了一支烟,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售卖机上,像是要把它盯出一个洞。
喂它吃人么?
方才林可的话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有些惊惧地发现自己在那一瞬间心动了一下,甚至开始盘算起这件事的可能性来。
秦颂呆呆地坐在箱子上,烟灰落到了手背上才发现烟早已燃尽了,他甩手丢掉烟头,刚准备站起来,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猛地将他朝着售卖机摁了过去。
秦颂惊恐万分,突然反应过来,猛地伸手撑住了身体,然后吃力的回头望去。
林可满眼狠意,见秦颂回头突然有些心虚,秦颂趁着机会猛地一挣,林可立马反应了过来,赶忙继续拼命把他往售卖机推去。虽说林可力气并不及他,但秦颂一时不备,被推了个正着,此刻完全用不上力气,只能狼狈地死死把住售卖机的两端,不让自己撞上去。
“林可!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想杀了我?”
林可虽然心虚,手上却没有放松,闻言只狠狠回答道:“你少来了秦颂,难道你心里就没盘算着用我换钱?欠了这么多钱,我也没办法啊!你安心去吧,我会替你照顾好爸妈的!!”
秦颂又惊又怒,瞬间爆发,挣脱了林可的钳制,转身扑过去与她扭打在一起。
男女体力的差异立刻就显现了出来,林可节节败退,很快就逼近了售卖机的出口,林可满脸眼泪,惊恐的挣扎了起来。
秦颂心里一软,突地又想起了方才的事,恨意翻涌上来,他猛地使力,将林可推了过去。
售卖机像是活了过来,狭窄的洞口像一张大嘴,猛地张开,将凑近过来的林可一口吞了下去,她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惊叫,便没了声响。
秦颂眼睛赤红,气喘吁吁地盯着显示屏上显示的数字——
个,十,百,千,万……他无声地数着上面的一连串零,突然近乎癫狂的笑了起来。
五百万!吃掉一个人!就有五百万!
秦颂大笑着按下了按钮,鲜红的,仿佛血液染就的钞票,水一样流淌了出来,秦颂蹲下身,飞快地捡着地上的钱。
售卖机却突然出了故障,不仅不再吐钱,还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秦颂赶忙丢下手里的箱子,凑近了去看。
原来是一叠钞票卡在了出口,后面的钱都被牢牢地堵在了那里,秦颂又气又急,伸手去拽,却怎么也拽不动。
他干脆跪到了地上,双手死死捏住那叠钱,使劲地往外拉。专心致志的秦颂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逐步靠近那狭窄的通道。
他的脸涨地通红,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总算将那叠钱拉的松动了些。
秦颂大喜,凑地更近,双手猛地用力,总算将那叠罪魁祸首拽了出来。还没来得及高兴,秦颂突然发觉自己的周围,一丝光线也没了,他愣愣抬头,只看到了两只鲜红的灯,像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秦颂连忙朝后缩去,但来不及了,售卖机大张着的嘴巴,吸溜一下,秦颂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吞了进去。
深夜的街道又静了下来,方才还散落了一地的红色钞票消失的一干二净,安静伫立的售卖机旁,什么也不剩。
1 0
夜更深了,雪下的越发大,寂静的街角突然走过来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姑娘。
她的心情似乎很差,正在肆意趁着夜色咒骂自己好色的上司,瞧不起人的白富美同事,以及不争气的男友。
路旁的售卖机突然扑簌簌的响动了起来,专心走路的姑娘吓了一跳,扭头看到售卖机的塑料挡板后似乎落下来了什么东西。
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耐不住好奇走了过去,轻轻掀开了那半透明的挡板,待看清了那后面的东西之后,突然睁大了眼睛,她捂住自己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下意识摸出了手机,然后抬头去找这台售卖机机身上的联系方式。
正找着,姑娘却突然想起了中午时候,同事手腕上那个极为精致的手链。
“看什么看?再过十年你舍得买这么贵的首饰么?”
同事嘲弄鄙夷的眼神仿佛就在眼前。
姑娘的手指猛地收紧,她咬了咬牙,打量了一下前后安静得不像话的街道,犹豫着伸出了手。
树枝终于承受不住堆积了过多的雪,“啪”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年轻姑娘抱着一包用外套包裹着的东西匆匆走了过去。
身后售卖机顶端的两个红灯像双贪婪的眼睛盯着她的背影,而后,缓缓熄灭。